驯鹿

圣诞老人是真的,诸葛亮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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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之前文中所说,上个月,举家去了芬兰。注意,是芬兰,不是瑞典。为什么要去芬兰呢?因为我闺女苹果9月上小学了。上小学之前,她有一个心愿,想见圣诞老人。

苹果他们幼儿园,已经有小朋友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了。有一次圣诞节,一个高个儿小姑娘突然喊:什么圣诞老人啊,哪儿有会飞的鹿啊,那些礼物都是爸爸妈妈给买的!我看见当时苹果的表情,简直目瞪口呆。但苹果还是愿意相信的,所以她想去亲眼看看圣诞老人。

这是半年前就有的约定。到了夏天,我忙极了。但对她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去。我和她妈带着她动身。等各位有了孩子,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玩法,叫陪孩子玩。你能感受到的所有乐趣,就是他们的笑容。在我的概念里,这和带她去迪斯尼见米老鼠没什么不同。去过迪斯尼的同志们能理解吧。在那间米奇家的大房子里,家长们带着孩子,转圈排着长队,就为了最后进去和米奇抱一下,拍张照片。家长们要装作很兴奋的样子,好像不知道那米奇的头套下面是个人,要和孩子一起高喊:哇嗷,终于见到米奇啦!

我猜,也是这样的。

于是,飞往赫尔辛基。从赫尔辛基向东飞一个半小时到湖区沃卡蒂,最后一站,从沃卡蒂开车向北四个小时,到北部拉普兰省的首府罗瓦涅米——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圣诞老人的故乡,圣诞老人公园和办公室的所在地。这座城市的SLOGAN叫做:天都是圣诞节。

我在之前的一篇推送里,写了芬兰的美景。但我们知道,这一路的森林,湖泊,远山,白云都只是铺垫。一个6岁的小朋友是不看美景的,对她来说,所有的高潮,都只在最后的罗瓦涅米。

到那儿的第二天,按照和圣诞老人办公室的预约,我们要去一个叫“秘密森林”的所在。有一辆车到酒店来接我们,上车,兜上高速路,然后直奔远山。

往大森林里开,开很久,开的没了大路,都是小道。果然要来车接,自己肯定找不着。几乎没有路标,只在一个拐弯处,有一块石头上刻着Joulukka,也不知什么意思。再开,开,开开,开到一座湖边,没有人烟,面前出现一座红色的房子。

就这儿了?就这儿了。

下来在房子前面转悠,正在疑惑。一开门,房子里出来个姑娘——不,她是个精灵,她有尖尖的长鼻子,脸上带着经典的雀斑,穿着灰色的精灵的裙子。她的声音,是尖而清脆的,就是你想象里一个精灵说话的那种声音。她跳过来说:你们是不是在大森林里迷路了?我们等你们很久了哟!

然后,房子里又跳出来另一个红色衣服的精灵,比前面那个胖一点。她们两个人开始自我介绍,名字很绕,我记不得了。为了写着方便,就一个叫叽叽,另一个叫啾啾好了。

叽叽和啾啾就开始不停叽叽啾啾的说话。有时问一声苹果,有时也不问苹果。嗯,苹果,你多大了?你马上要上学了吗?我们可是上了很多年的学!我们上了90年的精灵学校,然后又多培训了35年,才能成为圣诞老人的助手。这座森林里又几千个精灵!我们俩是学习成绩最好的!

叽叽和啾啾把苹果带进了红房子。红房子里的大桌子上,早摆上了姜饼人和彩色可食用的胶水。她们一边教苹果给姜饼人涂颜色,一边继续不停的给苹果讲精灵的故事。她们说啊,说啊,始终保持着统一的声音节奏和活力。

有几分钟,苹果去上洗手间了,她们俩仍然在说。我和苹果她妈对视了一眼,她妈用中文轻轻地对我说:“好卖力啊!”是啊,她们原本可以休息一会儿。难道我们不知道她们是人扮演的吗,那尖尖长长的精灵鼻子是捏出来的吗,她们只要和我们一起哄孩子就好了。

没有,全程没有。

叽叽拿着姜饼:真好吃。你知道我早上吃了多少块吗?块!

啾啾:你差一点就赶上我了,我吃了块!哼!

等姜饼人快做好了,我和她妈都有些疑惑。我悄悄问她妈:我要不要问问她们,圣诞老人怎么还不出来?她妈说:她们不会出戏的。

就在这时,叽叽问啾啾:这个小朋友的姜饼人画得这么好,我们要不要带她到那个地方去?

啾啾露出神秘的,带着惊恐的神情:哇嗷,那个地方……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吗?

我们离开红色的房子,沿着森林小路前进。一路上,叽叽和啾啾指挥苹果采摘遍地蓝莓,一边继续叽叽啾啾。

直到一座巨大的石头堡垒出现在面前,上面有一扇大木头门。叽叽去拉门,使劲拉,拉不开;啾啾上去抓着叽叽的衣服一起拉,还拉不开;叽叽和啾啾教苹果上去一起拉,像拔萝卜一样,轰,拉开了。

这是哪儿啊?迎着里面昏暗的灯光,叽叽向苹果宣布:这就是指挥全世界驯鹿和给全世界小朋友发送礼物的圣诞老人秘密操作基地。这可是秘密喔,不能告诉任何人喔!

苹果她妈悄悄对我说:再演下去,我都快信了。

沿着狭长的房间,叽叽和啾啾一样一样介绍里面的秘密装置:世界地图,闪亮的地方就是隐藏在全球的操作基地,一共有四五个;扫描雷达,能找到附近有没有驯鹿经过;好人尺子,用双手摸底部的水晶球,亮起的刻度能显示你是不是好人;圣诞老人的写字台和给小朋友寄信的机器;地下有一个造玩具的工厂,用观测镜能看到工人们的工作——最后,到了一扇石墙前,没路可走了。叽叽说:接下来的路,只能由小朋友的歌声来为我们寻找了。如果你唱的动听,就会有路出现。

啾啾提醒:唱中文也是可以的喔,唱什么语言的都可以。

在苹果的歌声里,石墙震动移开,叽叽和啾啾一起尖叫。

里面传来了圣诞老人的声音:小朋友,过来吧,过来吧……

各位,能看得懂文字的读者,一定能明白,我不是来写怎么带孩子玩的。我是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角度上,讲述我们的惊讶和尊重。我40岁了,我知道谁在生活里扮演圣诞老人。有一年苹果想要圣诞老人送她一个“长眼睛的小汽车”,天知道我去了多少家商场。但在这秘密森林里呈现出来的一切,让我们这样的成年人都觉得梦幻。叽叽和啾啾,坐在里面的老爷爷,我惊讶于他们对自己的职业和角色的尊重,这让我们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们并没有在和我们家长一起哄孩子——虽然我们通常觉得这就够了,而是把我们也当成了孩子。就像圣诞老人对苹果说的:岁以内,都是小朋友。来这里看我的,最大的小朋友97岁,最小的14天。我们希望每个人都保持着童心。

说俗点儿,圣诞老人是什么呢?就是芬兰的,罗瓦涅米的大IP。现在干什么都讲IP,但芬兰人打造这个IP,不像美国人那样,斥资多少亿,盖一个米老鼠的乐园,没有做一个变形金刚、蜘蛛侠那样的奇幻场景,里面各种声光电,用最现代化的方式抓住你的感官。他们就是简简单单的木屋和石头房子,看上去年头不短了,古朴的远离21世纪。但他们的细腻和执着,对自己这个IP深深的情怀,都在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细节上了。在秘密森林里,让你动容的不是硬件和科技,而是情感。

要把任何一件事情和一桩生意做好,最终归根到底决定你成败和高度的,都是情感。你的成败和高度,都要靠细节去体现。没有情感的支撑,就做不出那些细节。这世界上有的是钱,有的是人有钱。你要造多高的楼,要盖多大的乐园,都造的起来。但造起来之后,是一堆钢筋水泥,有没有灵魂和魅力,看的是你的软件。

说到这儿,我心里又难受了。在我们这个源远流长的国度里,不知道有多少伟大的IP,对中国人来说,远远排在圣诞老人和米老鼠前面。现在大家都知道IP的价值,都蜂拥而上抢IP。为了一个潘金莲故里在哪儿,俩县都能打起来。要是有一个IP,都得使劲折腾,地方财政拨几个亿,围绕IP唱大戏。可做出来你看,楼也修了,庙也盖了,你只看见他们想靠这个IP挣钱,看不见他们对IP的情感。他们想把游客抓来,却不知道情感得不到满足的游客不会掏钱。

我随便举个例子。我这么爱三国的人,隆中对倒背如流,想去看看诸葛草庐。卧龙岗的所在地,有人说在河南南阳,因为“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还有人说在襄阳,三国演义上说“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岗枕流水”。有一年我去襄阳,就去参观诸葛庐景区。大概七八年了,到现在我还记得草庐里的那些蜡像,形态之怪异,面目之丑陋,那间搭起来的木房子和陈设之粗糙无理,让我站在草庐前面,心里“席前苍猿时献果,守门老鹤夜听经,堂上瑶琴藏古锦,璧间宝剑挂七星”的画意,顷刻被雷的外焦里嫩。襄阳和南阳,一直在争哪里才是真诸葛庐。其实如果真爱诸葛亮,像样的卧龙岗和诸葛庐经营起来,哪里都有人买账,何必分襄阳南阳。

从罗瓦涅米的秘密森林里出来,我猜想,这世界上有过圣诞老人,并没有过诸葛孔明。圣诞老人是真的,诸葛亮是假的。

回到家,查看手机,突然看见叽叽和啾啾的自拍。当时她们在给我们拍照,啾啾说:哇嗷,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能把人装在里面,我们俩也来两张吧……

苹果核桃爸

老杨多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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